『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常空叹了口气,站起身,道:
“很复杂,说了也没用。”
端木道:
“也许我和别人不同?对我说也许值得?”
常空觉得她很诚恳,迟疑了一会,犹豫了好一会,重又坐下,道:
“你不能对别人说,也不能嘲笑我。”
端木点点头。
常空就慢慢地道:
“你见过有人有这样的体验吗?就是面对别人,尤其是重要的想要讨好她的人,就会感到身体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像是一个圆的、凸的东西从身体前面挤压着……”
端木听了好一会,中间提问了许多,突然道:
“那些是真实的身体反应,并不是你的幻觉。”
常空道:
“我知道是真实的,那种感觉是怎么来的?我怎样克服它?”
端木道:
“不是“克服”,是消除。你越是想要克服,它越是强烈。这是你小时候和亲近的人相处而形成的,这种身体上的反应是在那时候形成的。你能觉察到它不是坏事,不要忽视它。你所要做的是在安静的地方回忆它,回忆它是怎么形成的,清楚的体验到它。然后,你就会知道如何让它们自行消失,自己用新的方法面对别人和别人相处。”
常空仔细地听着,一字不漏,心中升起了希望。
第二天,常空见到她,见周围无人,就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我在荧星想了许多年,才有接近这些观点的领悟,你是在学院里学的?”
端木微笑道:
“不,学院不教这些,我在那里学的是史学。研究心学是我自己喜欢,和你钻研武学一样,我对心学钻研的刻苦和玩命也许不下于你。”
常空点头,道:
“你昨天的话让我茅塞顿开,我需要时间思考这些,谢谢。”
端木点点头,亲切地道:
“不用谢。”
刘芳一边在不远处就着窗口烛光看书,一边仔细观察常空。这让常空更不自在了,几个月来的进步似乎又没用了,给刘芳看得心里发毛,不由有些怒意。
走过去,道:
“你老盯着我做什么?你们那不是说这样不礼貌吗?”
刘芳不回答,只道:
“请坐。”
常空只得在窗口下的凳子上坐下。
刘芳一边用蒲扇打蚊子,一边不在意地道:
“你并非不能表达真实的自己,在你歇斯底里地杀戮时,在你对这世间你所认为的邪恶无情惩罚时,你很好地做你真实的自己。这个你仿佛独立于众生之上,孤独地坚守那些只有你才触摸到的真理。
尽管我并不认同这个真实的你,但这个真实的你还是有种摄入心魄的魅力,你为什么不能将你在这些方面的做法稍微移植一些到你与女子的交往上呢?
你能做真实的自己,而且比你所羡慕的一些人做得境界更高,但你心的某些地方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偏偏使你在与人交往这类事上不敢也不知如何做。”
常空呆呆听着她的话,一时反应不过来,半天才道:
“在荧星时,我就曾长期的思考你所说的我羡慕的人的做法,他们确实也并没有完全做到真实的做自己。似乎他们像是被一个严厉却又宠溺慈爱的人教导过,性情主动活泼,但又像被一个无形的东西罩住压住,使得他们主动大胆中又被压抑了一些东西,这种压抑是那些教导他的人施加的,比如他(她)的父母大哥之类的人。这类人一般在家中排行为老二,有个大哥或姐姐。
我没有这些经历,因为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排行最大的姐姐,所以我是老三,姐姐在我六岁多时死了,但仅过了一年,我就离家了。所以我能稍体会到排行第二的人的心里想法,只是十分的少,但足够让我对他们的“心之武学”震惊不已了。
在荧星两百多年,我思考了很多,认为自己应学习他们。就是这种主动大胆又被压抑一些自我的做法。
难道我做错了?不该学习他们的这种“心之武学”?来到这里的两年时间,我也确实感到自己一方面没有学到他们的这种能力,另一方面却又渐渐失去了原先真实的自己。我的身上也形成了他们感到的那种压抑,我没有移植原先那些方面的真实自己,只培养自己与人交往上的真实行为。”
刘芳道:
“这样也对,凭心而论我应该支持你这种做法,因为你的那种真实自己伤害了许多人,我不应再鼓励你做那样的你。但从术业之理来说,我不对你的邪恶作评价,只做客观的分析。你可以克制表达你那些方面的真实自己以免伤害到别人,但又不压抑它,同时又能在与人交往上做真实的自己。
你现在的做法是完全想变成你所羡慕的那些人,但你也应该知道,他们其实不如你现在善良。我鼓励你保持你那些邪恶的自己是想让你修改它,而不是压抑它完全做你羡慕的那种人。因为那种你欣赏羡慕的人有很大的恶的地方,甚至比你原先更邪恶。
我的意思是,不要完全改变你自己,保留但调整原先的自己,同时学习那些人的能力,但你不能完全做他们。”
常空蓦然十分的感动,心想,人人都骂自己曾经的行为,包括柯莉和丁秋云,只有眼前这个一共才见过三面的女人了解真实的自己。便道:
“谢谢,我已经快失去那个自己了。”
又道:
“我觉得你说得对,我遇到过许多我所羡慕的那些人,在这里就遇到几个。他们不论男女,都放荡自私,完全不顾他人感受,对别人的痛苦没有一丝的同情心,自私得彻骨。我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杀了他们中的几人。”
刘芳有些震惊又有些好奇,道:
“我这些观点只是理论上的,自己并没想到它们竟是正确的。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告诉他们的名字吗?我想认识他们。”
常空道:
“当然可以。在这里,一个是东江府的叫李雄的,一个是江南的慕容家儿子,一个是贺州川东镇的杜白玉。女子的,我一般不会伤害她们,这里有江州王家的王亚男,原来眉山虚云的弟子关敏,还有那天在仙城山上夺剑的小女孩以及涟州柳家的柳小雨,还有几位我说不清是不是这样的人。柳乘风是任性,柳小雨王婧意可能因为是少女多情,水月华不是这类人。最典型的是王亚男和关敏。”
刘芳道:
“柯莉和丹妮丝呢?”
“丹妮丝是,我不敢爱她,那是我第一次逼迫自己拒绝那样的人。”
“柯莉呢?”
常空摇摇头道:
“柯莉不是那种人,她只是想活下去,我从不怨她也不恨她。”
说着,神色黯然,转身慢慢地回房去了。
第二天,常空坐在院中树下,刘芳过来道:
“我们可以谈谈吗?”
常空道:
“当然,我很愿意。”
刘芳道:
“我想问你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可能会冒犯到你,你介意吗?”
常空迟疑了一下,道:
“我没有什么不敢谈的,不介意。”
刘芳盯着常空的眼睛道:
“你是不是总喜欢盯着别人的眼睛和脸看?”
常空心中一股怒意上涌,心想,这个问题尴尬又别扭,但想到自己事先已说了不介意,只得装糊涂道:
“什么?”
“是不是?”
常空: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很好奇这个,这就是心学研究的东西。”
常空道:
“哦,心学武功。”
刘芳笑了起来,道:
“其实这也确实是武功,操控人心的武功,包括操控别人和自己的心。”
常空道:
“哦。”
刘芳道:
“也包括男女之心。”
常空道:
“什么意思?”
刘芳道:
“关于男女性情、爱恋的心学。”
常空道:
“你研究这个?”
“对,“爱”也是一种武器,而且是世上最可怕最有力的一种武器。”
常空道:
“我也认为是。”
刘芳道:
“要学会这个,要涉及到“性情”这种武功。”
常空一时惊得呆住了,道:
“那你刚才就是在观察我的这种武功?”
刘芳笑了下,道:
“你很困惑,不知怎么做。”
“对。”
刘芳看了一眼那妇人,低声道:
“你以前既然喜盯着对方的眼睛,那是你错误的路子,那正确的路子呢?”
常空突然道:
“那就是反过来,不盯着对方眼睛,不揣测对方的心思,转向关注自己的心思?”
刘芳惊讶地道:
“对,你已经想到了这个?”
常空激动地道:
“我也想到了,但不知对错。”
刘芳道:
“简单地说,就是这样,但实际做起来会复杂得多。你要考虑具体情况,你的身体和你的心要学习摒弃旧的习惯和建立新的习惯,这些都需要非凡的毅力和意志,还要时时思考。你需要在实际运用中学习具体的折中平衡之法。你说的对,这就是一种武功,兵不血刃的武功,有什么武功比操纵人心的技艺威力更大呢?”
常空道:
“确实是这样,这门武功比寻常的武功难多了。”
刘芳道:
“其实一样,只是关注这种学问的人太少,你没有人交流而已。”
常空道:
“谢谢你,其实在荧星我也在想这些东西,但太难了。”
刘芳起身回屋。
一连数日,刘芳都住在客栈中,和常空探讨许多具体的做法,这才告辞离去,道:
“我们还要见面的,一起探讨心学,或许还能听听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
“你难道不知道你的故事在神界有许多人感兴趣吗?也许你想纠正那些史官对你的偏见?”
常空低声道:
“我不想别人听到那些事情。”
刘芳微笑着道:
“后会有期。”
常空回到乡间院子,依旧除了锄地拔草做饭就是思考心之武学。
一个月之后,常空心想,不必穷思竭虑了,也不必再觉察体验那“凸形的压力”,都已差不多了,该在实际行动中学习了。